站在北阳台眺望，窗外，远山苍茫，妈妈在向北偏西的群山后寄存。夜幕降临，马路对面的小区灯光璀璨。不打开电视，初冬的室内昏暗晦涩，无端的冷冷清清。迟暮之年的老爸老妈什么心情，我没有好好去体谅。妈妈在离开的前半个月，越发的责怪老爸，我们只是觉得夫妻之间也要给对方留有空间，老妈越发的不快乐。其实妈妈的纠结，我有点明白了。

夏季的时候，好朋友在微信圈发了一张她老爸坐在轮椅上的照片，我好难过：小时候我们一起写作业，没事也常常东家串西家地玩。现在她的爸爸瘦削得很，绿荫下，如飘零的秋叶。我竟然没有想到，妈妈也是这样迟暮之年寂寞地等待。

好羡慕二姨，接到丧讯赶来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。而我和弟弟，不是这样的性格，一如老爸这些日子说的话：真想找个荒郊野地大哭一场。朋友劝老爸，不要哭，不要去看老伴，哭病了，给孩子添麻烦。

头七前一天，弟媳妇说，那天半夜，小侄女在学校宿舍梦到奶奶去世了，爷爷站着，奶奶嘱咐说：照顾好你爷爷。小侄女一睁眼，刚刚好是5点。侄女说，奇怪，自己怎么没有难过。可过了一天，孩子还是从表姐那里知道奶奶真的去世了。我倒是觉得妈妈意志力特别强，当感觉到灵魂离开身体的时候，妈妈一定会追着国庆最后一天假期里，去大学看望孙女的儿子。

妈妈没有从小带大孙女，始终遗憾；在外地的儿子不能时时见到，很是想念；相伴将近六十年的老伴儿越来越糊涂。紧急时刻，妈妈最放不下的，不是自己。

头七之后两天，我在梦里走一条空荡荡的土路，忽然意识到刚才路过一条岔道应该再看看。我返回去，一条开满蓝色和淡蓝色花的小路，安静而冷清。这就是妈妈现在走过的路吗？告别会上妈妈身体上覆盖着的花都铺给妈妈了？

女儿打来电话，头七之后两天，她在凌晨半梦半醒之间，见到了姥姥——我的妈妈，前所未有的豁达开朗，再也没有任何纠结，只是评价了评价老伴儿。女儿和我在电话的两头哽咽：我们都相信这就是妈妈。

我不想走出来，我害怕记不清妈妈。弟弟留下老妈的微信号，我每天给妈妈发信息聊天，将清晨的雾霭和夜晚降临后车流、灯光拍下来发给妈妈。因为妈妈说过，晚上太闷了，老爸耳朵有点听不见，不爱说话。

妈妈四七那一天的凌晨，老爸朦胧中，妈妈跟老爸说：给我撕一张纸。

妈妈总也不给我和弟弟托梦，我就想妈妈是不是委屈了：努力生活怎么也不能来得及救治？要不，就是因为我在妈妈的床头摆了一束粉紫色小雏菊？妈妈生前，我没有主动给妈妈送鲜花。要不，难道妈妈想要继续记录电视节目里的养生知识？

女儿惊奇地告诉我，妈妈五七日凌晨又出现在她的梦中，让她放生两条鱼。我相信妈妈还在，同一个空间两个世界，妈妈在看着我们。我带来一些吊兰，移栽在老妈家里两个小花盆，用微信对妈妈说：咱们母女一起养花吧，保佑吊兰在这里安家。冬季的小吊兰每天都绿绿地，就连妈妈床头的小雏菊都一直盛开了四七、五七、六七。

七七日，从骨灰寄存的北山墓园上下来，我问女儿：“梦到姥姥了吗？” 女儿说：“六七那天早上梦到姥姥叮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，电话打不通了。姥姥说完这个话就是告别了。”我问：”这之前知道姥姥的电话打不通了吗？”女儿说：之前不知道。

我问老爸：梦到我妈了吗？老爸说：”你妈没有给我托梦。”

我问弟弟：梦到妈了吗？弟弟说：“四七之后有一天梦到了，爸妈中年的样子，好像送一个什么人。”我也急忙告诉他：“四七后有一天我也梦到了，好像一张画报上妈妈是中年的样子，衣着光鲜。我只是急着看妈妈脚上是平底白皮鞋，这样走路平稳不摔跤，我就放心了。”弟弟回复：我们都要好好的。

我还是不能放下，按照女儿说六七时梦到妈妈的同时，看到我妈和我三舅在说什么。我给三舅打去电话：“梦到我妈了吗？哪一天？”三舅回忆大约十天前，的确见到我妈，一晃模糊了。

我问二姨，二姨劝我：“不要再哭了，你要好好照顾你爸爸，你也有自己的家。”

最后，我还是没有克制住，问二舅：梦到我妈了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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